那天,李逾风醒来后,一个劲的抱着卢思月呜咽,哭的双眼通红。
原因是卢思月七日没去看他,宫人都揶揄他说卢思月不要他了,他这才哭晕在了闷热的屋子里,醒来后便拽着卢思月的衣袖不肯松手。
最后是卢思月再三保证明天会再来看他他才依依不舍的松手。
两个月后,干涸的大地仍旧没有落下雨水,千亩良田被干成荒地,颗粒无收却又到了收税的时候,流民四起,各地的起义军如蚁群般汇聚了起来,北狄人见状便屯兵于边关,伺机而动,而彼时的朝廷与北狄人开战绝对是下策,于是朝廷派遣了使臣出使北狄,北狄那边也有意商谈,除了索要金钱布匹茶叶以外,还要朝廷派一个公主去和亲。
朝廷要派公主去和亲这消息一出,便如水入油锅,全宫都炸了,谁都不想自己的女儿被派去苦寒之地和亲,皇后娘娘连忙就商议起了长乐公主的婚事。
长乐公主原本就定了王家的郎君王松年,但因为与王松年的堂妹王松颜不对盘,便迟迟不想嫁,如今火烧眉毛,不得不嫁了。
“月姐姐。”李逾风在卢思月屋外探出个脑袋,声音微弱,无精打采。
“怎么了?这个样子,谁让你不高兴了。”
李逾风眨巴着他的凤眼,一颗豆大的泪珠便掉了下来。“他们都说,长乐公主出嫁,姐姐就要走了。”
“不要紧的,我出宫了也可以进宫来看你呀,等你十五岁了,你就可以住到宫外了,我们还是可以常在一起玩的。”卢思月摸了摸李逾风的头,安慰道。
“可…可是,他们都说姐姐以后也要嫁人的,嫁人了就不能和我一起玩了,我就再也看不见姐姐了,姐姐你别嫁人好不好,呜呜呜呜呜哇……”李逾风越说越伤心,眼泪像开了闸的水。
“好好好,不嫁了。”卢思月被弄的哭笑不得,反正前些日子卢府传信说,崔家老太君殁了,是八十岁高年龄的喜丧,崔瑜要守孝两年,纳彩寻期等礼节过一轮下来也得一年多了,届时李逾风也快十七了,不会再缠着她说这样的事了,先糊弄过去再说。
……
“姐姐,你坐这,我来推你。”李逾风拽着秋千绳,兴高采烈的等着卢思月过来。
彼时的李逾风已经十五岁了,老皇帝却并没有让他出宫立府的打算,好像真的就忘记了他这个人一般,而卢思月已经接到了家书,卢家已经奏请皇帝,以备嫁之由请放出宫。
继长乐公主出嫁,卢思月已经在宫里当了两年的挂职女官了,每天就是和崔家的几个女子闲谈,再就是陪李逾风玩,后来崔家的几个也出宫准备嫁人了,如今她也要去了。
卢思月站上秋千,碧青色的裙摆在风中摇摆,像风中摇曳的绿兰,忽然,李逾风将秋千停住,卢思月不解的背过身去看他。
“姐姐有心事?”
李逾风对于卢思月的情绪变化总是很敏感,他不仅看出来了卢思月有心事,还猜测到了是因为什么。“姐姐……是不是要回家了。”
卢思月缓缓从秋千上下来,浅笑着点了点头。“以后姐姐不在了,十三要照顾好自己呀。”
李逾风的嘴角一僵,眼中转瞬即逝的落寞,随即又笑道:“不要紧,我以后可以出宫建府,到时候,我和姐姐可以在宫外玩,我请姐姐去我府上做上宾,宫外还有集市,过节还有花灯,姐姐要什么,我就给姐姐买什么。”
“好。”卢思月点了点头,但心里却盘算着他们时日无多的相与。
忽而,一阵微风将秋千架边的晚樱哗啦啦带下来一大片,卢思月抬头去看那落英缤纷,几片淡粉色的花瓣便落在乌髻上,李逾风刚想抬手去摘,椿娘便从远处跑来,十分慌乱的样子。
椿娘:“不好了,刚刚东宫那边传来的消息,太子…太子殁了。”
“什么!”虽然这是卢思月早就料到的,但是还是要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是怎么殁的?”
“据说,是太子嫌新建的水榭玉阶不够油润,便叫人用油膏去养护,谁知那油膏涂的太厚了,太子一踩上去便脚滑摔了一脚,摔死了……”
卢思月没料到太子死的会这么滑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转头看向身后的李逾风,却见他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仿佛死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十三。”卢思月将人拉到晚樱树下,轻声道:“我知你与太子关系并不亲厚,但太子早殁是件大事,陛下定会重视,你此后装也要装出个伤心样子来,不然陛下和皇后怪罪下来,我又要出宫了……”
“姐姐,我知道的。”
倏地,卢思月便觉得自己有点啰嗦了,李逾风年幼但也不是傻子,在宫里察言观色这么多年,这样浅显简单的事情哪里还需要她再操心。
“你别嫌我多嘴,我是怕我走了,你照顾不好自己。”
闻言,李逾风微愣,眼里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感伤和冷静。“在这个宫里,只有你会认真替我盘算这些,教我这些话,我怎么会嫌呢。”
这奇怪的氛围让卢思月有些陌生,她忽然发现李逾风的手已经骨节分明了,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纤细的小手,他的个子也已经比自己出了半个头,已不是当初那个水池子淹得着的小孩儿了。
卢思月摸了摸李逾风的头,模仿长辈的语气,调笑道:“不错,我们家十三长大了,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孩子了。”
李逾风低下头,眉眼含笑,任由卢思月摩挲自己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