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许拾安的爱人

许拾安和罗纳德的初见，是在一个风都平淡的晴天。

他要找的书都被借走了，在图书馆里一无所获的许拾安在离开时瞥见了手指敲着书桌的罗纳德。

那时他给我发的邮件里提到过这件事，说他当时恍惚了一下，还看到了我的影子。

我和罗纳德的交流并不多，很多事情都是许拾安觉得好玩讲给我听的，除了那次罗纳德说，“Xu很爱你”，我和罗纳德之间的单独交流只有一次。

一个雨天，他给我发了邮件，或许是不太会用国内的软件。他请我一定要和他见面聊一聊。这时候许拾安和他在一起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

“我很羡慕你，但我更感谢你。”

我坐在罗纳德的对面，面前的拿铁一点儿没动，就这么听着他讲，许拾安是如何爱他的。

似乎是怕我听得不耐烦，罗纳德还点了甜点。

我趁着服务生刚走，先打断了他接着要说的话，“我不爱吃甜的，没关系，你继续讲，我会一直听。”

那些很细心、温柔的关心，换了一个对象，我觉得我的心脏就是那棵被摘走、折断的玫瑰花柄。

“抱歉，Angoria，我说了很多话。可能让你很难过。”

我吸了吸鼻子，这次眼泪总算是没有流下来。

我听到了，他们如何相遇，如何交谈，如何成为朋友，怎么一起吃饭，一起旅游，甚至一起回来看我，最后，许拾安又是怎么爱上他的。

“很少有人会站到我这边，罗纳德，你今天找我是想和我说什么？”

罗纳德似乎也很为我困扰。我说的是实话，很少有人会在这时候站在我这边，问我这件事是不是让我很难过？

许拾安留下了道歉后离开了，许伯父和伯母还有姐姐，他们虽然生气，还是想着我能把许拾安找回来，于是总是会和我提起这件事，就连我身边的一些朋友，也会因为许拾安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而震惊，于是我完全就被忽略过去。

大概在充满成见的同时，大家对于这个群体还充满了认可。

在有些人眼里，许拾安这不是成功找到真爱，与世俗抗争的真实故事吗？当然吸引人。

我变成了那天的罗纳德，成为了背景，成为了NPC。

“我的年龄比你大，其实我都觉得我的心态已经不年轻了，所以我很感激你愿意放手。Xu并不是一个天生的爱人，他变得现在这么体贴，有你一部分的原因……”

我大概听明白了，许拾安的初恋是我，哪怕是取向不同了，罗纳德还是偶尔会觉得没有安全感，可能也怀疑过，许拾安是不是因为责任才和他在一起的。

“不用担心。他爱你，因为他爱过我，所以我看得出来。”

那天罗纳德迟到了，许拾安手捂着咖啡杯子，等到罗纳德来才递过去。

哪怕他们中间偶尔会冒出我的影子，过不了多久，许拾安也会释怀的，把没那么喜欢变成爱，他以前就成功过。

罗纳德松了口气。

“我在那天见你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见你，但是Xu和我说，你很善解人意，很温柔，会理解我们的。”

我垂下眼，看着桌子，声音也变得轻了，“他这么说吗？”

心里那条河又被雨水充满了，我却找不见下雨的乌云。

所以我其实谁都不能怪，谁都不能怨，对吗？

我得理解他们，确实，我得理解他们，面对世俗和家人的压力，他们能接着往下走很不容易。

所以我就不能怪任何人，不能怨任何人，对吗？

许拾安曾经和我在一起时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和罗纳德的那个傍晚，就是给我打电话的半夜。

喝的有些醉了，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睡了一个男人，又慌张，又害怕，半夜给我打了电话。

他告诉我，他找不到我们那朵玫瑰了。

他当然找不到，那天下午那朵玫瑰花被罗纳德摘了下来用来装饰餐桌。

他告诉我，他看了一个恐怖电影，待会儿要出去吃顿饭，回来好好睡一觉。

我听到的杂音，是罗纳德靠近的动作发出的声音。

他一整个晚上没睡，想了十几个小时，得到了自己的处理方法——和我分手。

我一度觉得许拾安至少是个负责的人，于是只有我陷入纠结，我没有理由去怪罪谁。也无法把这个失败归咎到异地，就算没有罗纳德，也会是其他人。

“许拾安他、他是很早就有点喜欢你吗？”

我的右手放在桌子下面，紧紧地抓着手机，我到底为什么要知道这个答案，我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罗纳德有些小欣喜的笑着，不太好意思地和我说，“我觉得有一点，或许有一点好感，所以那天我才和他提议去他的房子吃顿饭。”

我愣在那儿。

这个问题没什么用处，只会让我下定决心忘记许拾安。

罗纳德总算放松了很多，高兴地和我讲了一些他见到许拾安、认识许拾安、和许拾安在一起、约会的事。

在回去的地铁上，我还有些恍惚。

他不该和我讲这么多话，因为我回去以后没有人听我讲话，没有人听我说我多难过，多伤心，我的心脏被折成两段，还要拼成一朵玫瑰花给别人看。

罗纳德比我大了五六岁，他和我说，他不再年轻了，能遇到一个爱人很不容易。

我也这么和我自己说，所以，陈冉冉，不要怪他。

但是我也很想为我说一句话，我遇到一个许拾安就很容易吗？

我从小和他认识，又从头开始的恋爱就可以很容易地被放弃吗？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许拾安？

我永远也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在最后一天，我从许拾安那里学到一个很好的经验，不要什么都想知道答案，有时候那没什么意义，还没有任何好处。

我与罗纳德最后的一点儿联系，是许拾安出事那天。

许家很着急，姐姐给我发信息，希望我能去看看许拾安。我知道他们什么意思，想要我和许拾安重归于好，他们传统的家庭一时难以接受许拾安的所作所为。

我拒绝了，那是我第一次骂了许拾安一句“脏”，也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还是许拾安的姐姐，哭诉我就不委屈吗？为什么没有人站在我这里想一想？

骂他的那个字有些违心，因为我一直以来多么喜欢那双干净的眼睛。

我告诉他们，罗纳德是个很好的人，很善良，很上进，在某种程度上还算个成功人士，总之不会放着许拾安不管。

那之后许拾安如何我没有了解到，反倒是又见到他了。

他打电话来说请我帮忙。

于是我和他去了医院，见了奶奶最后一面。

奶奶抓着我的手，我对着她撒了谎，我一滴眼泪也没流下来。

要打车离开时，许拾安在路边和我说话。

“谢谢你。”

我看着来往的车辆，随口敷衍，“不客气。”

他又和我说，“对不起。”

我愣了一下，还是回复他，“我原谅你。”

在我就要走的时候，许拾安按着车窗，“我看到他了，那个学弟。冉冉，菀菀类卿不是明智之举。”

他大概和很多人一样误以为我喜欢某个人。

我微笑着回答他，“我知道。”

我只喜欢过一个人，我和他说过很多次，他现在还是误会了。

他只瞥见一双相似的眼睛，没有看见他们完全不同。

就像罗纳德和我不一样。

我和许拾安也是不一样的，他可以爱上罗纳德，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许拾安”。

我很清楚，没有人比得过我记忆里的许拾安，现在的许拾安也不能。

有一天我忘了这个人，忘了他叫什么，长什么样，甚至忘了他的眼睛，我也无法再爱上任何一个人。

那样的爱，我没有备份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