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栀凉与唐晓翼在树下对视，两个人皆沉默不语。
白栀凉有些尴尬，可是她着了魔一般的竟然无法移开视线，直勾勾傻愣愣地盯着唐晓翼看，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这家伙真好看”之类的杂七杂八的奇怪东西。
唐晓翼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毒？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反常。
白栀凉无意识地收紧手指，皮肤倏地感受到一点清凉。
对了，唐晓翼之前塞给她的东西！
是什么？白栀凉还没来得及看。
她连忙低头，摊开手掌去看是什么，也借故避开了唐晓翼的目光——他目光如炬，把她看作一张白纸，要令她燃烧起来。
不论是游戏内还是游戏外，白栀凉都没有脸皮厚到坦然自若的承受这灼热目光的地步。
见白栀凉有意避开他，唐晓翼垂下眼帘，敛去眸中复杂神色，继而观察她的微妙表情。
——唐晓翼刚刚塞给白栀凉的，是一个哨子。
哨子约摸一个成年男子指节长短，色泽森白，表面略带坑洼，两头微微要比中间宽大一些。这个形状……很像……一节骨头……
也许是为了解答白栀凉的疑惑，唐晓翼主动开口解释道：“这是唐家的「晦朔骨哨」，是用上一代家长右手食指的第二指节做的，每一位家长手里都有这么一管。你手里的这一个，是我父亲的指节做的。”
闻言，白栀凉手一抖，差点将这听起来十分金贵但是又万分恐怖的骨哨给丢掉地上。她颇感尴尬窘迫，一方面是因为这哨子的原材料似乎有几分可怖恶心，一方面是因为被赠予这个哨子似乎并不是相当令人高兴的事情。
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其必有诈！
白栀凉眼角抽搐的将骨哨递给唐晓翼：“既然这样，那你就收好令尊的骨头吧，哪有你这样做儿子的，把亲身父亲的身体发肤送给别人……”
唐晓翼张开手掌，包住白栀凉的小手，推了回去：“我以唐家家长的身份送给唐家夫人，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一家人。”
手上传来的属于他的热度仿佛传染到了白栀凉的耳朵上，她感到耳朵上一阵火烧火燎，几乎要被烧灼得跳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唐晓翼把白栀凉的手握成拳，按在她的胸口，他的手抓住白栀凉的肩膀，强迫她与他对视上，“白栀凉，看着我的眼睛，我看起来像是在撒谎吗？”
白栀凉被迫望着他清澈深沉的黑色双眸。黑眸好似一面被打磨光滑的上好明镜，清晰的倒映出她神色复杂的漂亮面容。与他眼中的自己对视，白栀凉感到心底一凉，原本混杂着羞涩与尴尬的神情渐渐冻结，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惶恐。
注意到白栀凉的变化，唐晓翼浑身一僵，内心打起了鼓。难道她不喜欢他碰她吗？难道他说的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了？唐晓翼有些心神不宁的想到。
突然，白栀凉抓住了唐晓翼的衣领，强迫他靠近自己。两个人近到鼻尖只差一厘米的距离，白栀凉瞪着唐晓翼，樱唇开合，吐出一句问话：“这一切都是游戏选项吗？”
“哈？”唐晓翼猝不及防，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只能发出一声傻傻的“哈”。
不过离她近，总是好的，很舒服。
见他一副明知故问（但其实唐晓翼是真的不知道她在问什么）的样子，白栀凉心头无名火起，问话当中带上了强烈的火药味，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来救我，对我温柔，送我骨哨。这一切，是不是只是游戏选项？你只是按照游戏的流程来走，对不对？”
“……”
唐晓翼看着她灿若星空的藏蓝双眸，一霎竟没能做出明确答复。仿佛是对她似乎能够看穿人的心灵的锐利目光感到内疚，他忍不住垂下双眸四处乱看，现在换成他躲避白栀凉了。
去救她，既是游戏选项，又是他的真实想法。游戏选项只是给了他一个去找她的正当理由而已，换言之，即使他的系统菌不给出选项，他也会去找她——只是「什么时候想出一个合理的寻找理由」的问题而已。
可是，如果想出这个理由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唐晓翼去找她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点，白栀凉就有可能遭遇危险。
对于这个可能，唐晓翼想都不敢想。他其实很庆幸系统菌及时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之后的「对她温柔，送她骨哨」这些事，都是唐晓翼处于本心所为，系统菌期间一直保持沉默，没有给予任何指引。
——包括好感度提醒。
唐晓翼突然反应过来。他来救白栀凉，把她从恶犬口中夺下，她还趴在他怀里哭得天昏地暗——所有的经历当中，都没有关于好感度的任何提醒。
这只能说明，这都是假的。只有假的，系统菌才不会做出任何提醒。
白栀凉根本就没有遇害！她也没有差点命丧犬口！说不定那条狗是她的，而唐晓翼进门时看见的那一幕是她在做戏！
对，就是做戏！
白栀凉居然在骗他！
至于骗他的理由是什么，唐晓翼也已经想好了。
白栀凉这样的女人，在游戏当中最看重的是什么？自然是好感度。
她在利用他对她的微妙感情，骗取他的好感度！她企图快速达成happy ending，然后好退出游戏，彻底断了与他的联系。
真是恶劣的女人啊——
唐晓翼眯起眼，狐狸一般冷漠戏谑地瞧着白栀凉。他不再吞吞吐吐、内疚难堪，而是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现在是他的审判时间。白栀凉，这个背负罪恶的法官，该下台了。
“你，白栀凉，”他声线冰寒，“你在骗我。”
白栀凉到底迟钝，甚至都没有感觉到面前少年的气场一变，她当唐晓翼是在虚张声势，于是她也冷着一张脸对着他：“谁骗谁自己心里没数？恶心！”
好，好。恶心。
唐晓翼怒极反笑，大手伸过去揪住白栀凉的衣领，把她拉得更近，这下两个人的鼻尖完全抵上了。明明该是满是粉红泡泡的暧昧场面，两个人之间却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做着最亲密的举动却说着最伤人的话。
“你根本就没有受伤，对吧？”唐晓翼缓慢地、高傲地说着，“你是在演戏给我看，你在骗好感度，对吧？别否认了，我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我的直觉从来都不会出错。”
边说，他边观察着白栀凉的表情。她面容上的愤怒逐渐被慌乱取代，即便她已经在极力掩饰了，可是唐晓翼何其了解她，他轻而易举的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看来是真的了。如果说之前唐晓翼只有九成九的把握，那么现在便是十成十。
知道了真相，唐晓翼除了感到手脚冰凉以外，更多的是惘然与失落。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暗骂自己没用。
明明该知道这个女人对他无情无义，他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堆数据而已，她没必要为一堆数据付出真正的感情。这也的确是人之常情，但是不要让他这么直白的知道真相好不好，让他再沉浸在她给予的美梦当中久一点好不好，现在连梦都没办法做下去了，她是真的对他没有一丝丝的感情的。
那他怎么办，他好像把这个游戏当了真。
心烦意乱，唐晓翼控制不住自己从口中说出更加残忍的话：“白栀凉，你为了好感度可以多下贱？你明明不喜欢我，却还要在我面前做出一副依赖我的样子，骗得我团团转，以为真的遇到了对的人。要是现在陪着你的人换成亚瑟，你是不是还会做出别的样子？或者说不管是谁，只要是攻略对象，你都可以不计成本的讨好卖乖？”
他自嘲的笑了笑：“是我太傻，以为这份礼物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殊不知它其实是你的批量生产。”
这些凉薄的话犹如一把把刀子，直刺入白栀凉的心脏。
好难受，好难受。
白栀凉感到压抑，像是溺水的人肺中充满了水泡，她按着胸口，拼命地按着，张开嘴要呼吸新鲜的空气。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明明不是这样的啊——白栀凉说不出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现在说什么，唐晓翼都不会听了吧。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明他已经彻底对她失望了吧。
白栀凉闭上眼睛，感觉到眼眶周围慢慢地湿润了。
不会吧，不会要在他面前丢人的哭出来吧。现在哭出来会被他认定成为垂死挣扎的苦肉计吧。
不要，光是想想就觉得太令人难受了。
白栀凉想要偏过头，仿佛这么做就可以听不见他的恶意嘲讽，可是他不让她转头，他就是要说给她听，他要看她痛苦的样子，好让她体会到他现在有多痛苦。
唐晓翼断断续续地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起来也怪不得你啊白栀凉，我也不知道该怪谁，暂且怪这个世界吧。你为了好感度可以毫无下限，我也一样。”
“实话告诉你，我对你做出的一切举动都是出于游戏选项，我对你，哪怕一丁点的真情实感都没有。”
“你说对了，都是游戏选项。现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了，很开心吧？快笑一个。”
他倏地贴近，本就已交缠在一起的气息愈加缠绵难分，一个温热的东西贴在了白栀凉的双唇上，接着一个潮湿的东西舔了一下她的唇瓣。
白栀凉吃惊的瞪大了眼，望着眼前放大的面容。
唐晓翼眸中染上一分黯然神色，骤然离开：“这，也是游戏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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