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下就转阴了。云在天上压黑了一片,风静静地吹过来,树叶在风中翻滚。
五爷停了下来,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好闷。
他又掏了掏耳朵,耳边尽是狗爪子扒拉地的声音。他耳朵比其他人都灵敏……
“五爷爷?”
“……”
凌封星蹲下拍了拍五爷。
“还行吧老头?”
哔——!
凭空响起了哨声,划破了市井的热闹场面。众人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望向同一个地方,像是在行一个静默的哀悼礼。
这哨声是从云台传过来的,尖得刺耳,让人听了心里慌。声波一遍遍在空中回荡,像是在水中扩开的波纹,人同池鱼,被波纹惊动。
年纪稍长的人都知道这是云台上的守卫发来的信号,邪鬼发现他们了。再过一刻,这里马上就要变成地狱。
池鱼摆尾,搅动了一池平静,市场立马成了翻滚的水塘。
“愣着干嘛!快收摊!!”
“是云台上的哨声!邪鬼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像是千军万马快步疾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
那汉子大手一挥便开始组织大家。
“别收摊了!跑!!快跑!”
“去云台!”
“云台!”
凌封星直接跳起来,一个横抱把五爷从地上抄了起来,随后把他扛在肩膀上。腾出的手又把馒头夹住,拖家带口地跑。
“臭小子放我下来!你这么跑怎么跑得快!”
“我腿比你长多了!”
“哎妈——!十多年没邪鬼来了,我还以为到我入土都不会再碰到了!”
血雨的屏障今日失效了,按理说血雨的镇压能力不该被当下浓度的邪气熏得失去作用。
那就是邪气浓度莫名变高了。
凌封星跑的汗打湿了额头上的碎发,一张好看的唇抿得很紧。现在不能大口呼气吸气,他的肺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炙烤,一点点失去水分,干枯收缩,能用来储存空气的空聊逐渐被挤压。
他好累。
好累。
心又跳得砰砰作响。
这是他第一次碰到邪鬼。
……
旁边的大叔突然被扑倒,眼神惊恐地往他这边看了好几眼,喉咙窜了几声,也许气管断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人用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才写了没几下子就断气了。他双眼还未闭上,脖子后仰扭成了诡异的形状,眼翻了三白,嘴正张得极大,看得出来他是想多吸几口空气苟延残喘。
沙地上莫名的花纹也许是遗言,也许是想给妻儿地嘱托,但最终还是说不出来了……
凌封星别开头继续跑着。
他救不了他。
他太弱了,邪鬼一口就可以把他的脖子咬断。
“替我告诉我婆娘,拿我枕头里的钱去买个推车,以后她一个人出摊有车方便一点。”
凌封星瞳孔巨震。
他听见了……他听见那个将死之人的愿望。
……
“哥哥加油!!快跑啊!”
馒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群黑压压的东西一直跟着他们。
有人有动物,但四肢大多是扭曲的,像是断肢拼凑起来的生物,大多长得不正常,周身还散发着黑气。但速度绝对不慢。
“哥哥哥哥!!!它要咬屁股了!!!”
“兔崽子!是我的屁股!”
五爷把自己的屁股绷得死紧,实在是拼了他老命了。
他这么大年纪还要经历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刺激事。造了老孽。
“啊——!”凌封星吼了一声。
聒噪!老的小的都这么喜欢叫。
他跑的双眼发黑了,腿跟灌铅了一样。
跑不动了……
“云台到了!“
他死命往结界上一铺,结界散发光芒,随后他被弹了回来。
馒头和五爷跟着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吃了几口土。
“为什么你进不去!”五爷摸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凌封星实在没有力气起来了。
从集市到云台有几里,他跑得都快咽气了。
“馒头先进去。去找你娘。”
五爷连忙哄着馒头,把他往云台推了一把。小孩不停,扭过头又折了回来。
“五爷爷,还是想办法把哥哥拖进去吧。”
馒头和五爷一起拖着凌封星往云台挪。但是他们怎么也拖不进去,像是结界闹情绪了一样,三个人就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哎呦!这是他太霉了云台把他误认成邪鬼了!”
五爷怒得捶腿。
偏偏这个时候开始邪门了。
“点烽火了没!我家崽子进不来!”
台上的人回了一句。
“刚点上!”
“太上老君保佑一定要及时到啊。”
凌封星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扭曲的人爬了过来。那人五官是错位的,血肉外翻,正在陶醉地闻他。
好丑的东西。
保护罩就在手边,但他进不去。
“退!退!退!”馒头捡起石头朝它砸去。
它不怕疼也不理馒头,只专心地观察着凌封星。
随后重重一咬!
凌封星的肩膀渗出了鲜血,他死死地咬着发白的嘴唇,不敢出声怕老头担心。他转头一看,老头正在接自己腰上的布条子。
凌封星直接白眼一翻,随后闭上了眼睛。
太辣了。
他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人走投无路是会干出疯狂的事情,但他想不到五爷受的刺激这么大。
邪鬼啃食他血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和泥土混杂在了一起,成了黑色。
“你妈的敢动我的兔崽子!看你祖爷爷的法衣!”
五爷把身上的粗布衣服脱了,里面画了七七八八已经模糊了的符咒。
这是他祖上的传家宝。里面的符咒都是悬壶弟子免费画的,总有一个管用!
“馒头,丢!”
一阵白光呼了过来,上一秒还在啃食凌封星的邪鬼立马分成了两半。
黑色的液体溅了凌封星一脸,他可以闻得到一股腥臭味,臭得他胃里翻滚差点呕了出来。
“哇!五爷爷的法衣好牛!!”
五爷眉毛一挑,当真这么牛逼??
凌封星眼前泛黑,朦胧之中他好像看见了白衣客地身影,就在树上。
白衣客朝他比了个二。
这是第二次救他。
“为什么……总是救我。”
他闭上眼想起了到楚中之前的部分记忆,那人一直跟在他身后。
白衣客跳下树,慢慢走到他面前。
“凌封星,人在乱世,要学会自保。楚中是很安全的地方了,如果你死在这里……那太离谱了吧哈哈。”
白色帷幕后凌封星听见那人轻笑了一下。
“真是可爱呢。反正你死不了,我再清楚不过了。”
“谢……谢……”
“谢什么?谢你自己吧。”
白衣客捏了捏凌封星地脸,真软。
“喂,你到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日后出了楚中,你的耳饰一定不要取下来哦,不然很容易被人杀的。”
凌封星闭着眼摇了摇头。
很熟悉,但他不记得了。
“喂,你明白了吗?不然到时候够你受的。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那白衣客自己同自己说得开心,全然忘了底下的凌封星。
凌封星猛地起身,一把扯开他的斗笠,随后眯起眼睛。
就让我看个清楚,你到底是谁。
帷幕下,那张脸终见天日——是一副黑色的金属鬼面,黑色和红色交错,同白衣客软和散漫的气场形成冲突。那双含情桃花眼倒是可以看得清楚。
白衣客也不恼,眼中泛起了笑意。就同他平时与凌封星交流的方式一般,都像是在逗小孩。
“你是有多见不得人,面具都戴双层。”
“你不是看到眼睛了吗?这还认不出来?”白衣客突然逼近,把凌封星压在地上,“好好躺着,等她来。”
“最后一件事。半年后若是碰到一个紫色的富贵花,别怂,她不会怎么样的,而且还是你的贵人。”
白衣客把斗笠捡起来,拍了拍又戴了回去。随后隐入深林,不知所踪。
凌封星看了看四周馒头和五爷,完全没有反应。看来,目前只有他可以看得见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