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回低声且支吾地问道：“李侘，你和刘渭水，还见面吗？”只不过短短一句话，杨回已经感到口干舌燥。他再三犹豫过，理智告诉他不要问，但他实在无法忍受像根刺般永远扎在心里的感觉。
李侘心里略微有点感慨，脸上却未露声色，正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时，杨回又说话了，更加支支吾吾：“李侘，我，没有恶意……你如果……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杨队长是担心我和他的关系会影响案件调查吗？”李侘决定还是打个擦边球，他大概能猜测杨回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但李侘对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完全没兴趣探讨。
杨回终于抬起头，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道：“不，我不担心，刘渭水现在已经是个成功商人，我并没打算追究他的过去……刚才的问题，只是我自己心里的一个鬼……李侘，如果这个问题冒犯了你，请原谅。”
李侘没有马上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关系，已经过去了。”
这句话在杨回耳中听起来似乎语带双关，他看了一眼李侘，发现他很平静。眼前的这个人冰清玉洁，杨回始终无法相信他会和刘渭水发生肉体关系，然而世事难料，也许他依然和刘渭水保持着那样的关系，而这个问题却成了自己的一个心结。
其实当年的调查几经波折也最终证明刘渭水并没有杀人。有时杨回忍不住会揣测，聪明的李侘是不是因为知道刘渭水在那件事上是无辜的，才愿意给他作证，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之间也就不会存在那种关系。但揣测终究是揣测，心里的鬼始终挥之不去。
杨回又看了一眼李侘，他的平静绝不是装出来的，而在那平静之下似乎沉睡着一座冰山。杨回想起了在绿河公寓大堂自己偶然目睹他短暂流露出刻骨悲伤的那一刻，不知为何自己忽然悲从中来，李侘一定经历过很多，才最终造就了今天的这个人。杨回终于在心里长叹一声，无论他和刘渭水是什么关系，自己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杨回灿然一笑，由衷地说：“李侘，不知为什么，心里的那个鬼消失了，真的。”
李侘用平静的目光看了杨回一眼，淡淡的。淡而隽永，杨回在心里回味着。
杨回终于又恢复了正常，他说道：“对了，李侘，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上次在绿河公寓你被劫持的那段时间，我的判断是你可能被带去了1201室。公寓管理资料显示那里的住户叫扈琥，和聂升一样也是东田市人，早在七年前就住那里了。”
李侘很认真地听着。
“当时没有联系上这个人，事实上他留在资料里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另据公寓管理员说此人至今一直没有回来。我们调查了这个人，他平淡无奇，就职于一家市场调研公司，是个调研员。经与公司确认，他确实在那里工作，而他们对处于失联状态的调研员并不意外，据说执行有些调查任务时就需要这样。但当我们问起他目前在调查什么时，对方又说不清，只含糊地说好像是关于人口拐卖。”
李侘略带惊讶地问：“市场调研公司能搞这么危险的调查工作？”
“市场调研公司可以接受客户的委托从事一些特殊调查，但这家公司很牛，它的经营范围比一般的同类公司要广很多，对此我也非常吃惊。”
“能告诉我公司叫什么名字吗？”
杨回顺手拿过一张旧纸，写下了“地京痕石市场调研公司”后递给了李侘，一边问道：“你是不是对这家公司也有兴趣？”
“确实不寻常。”
“我已经盯上了。我跟你说过，直觉上我不喜欢那几个吸血鬼。李相说过聂升是七年前在那家酒吧里的一员，但这个扈琥的照片李相没有看过，所以还不确定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杨队长，不用给他看，这个人是不是吸血鬼暂时不重要，有聂升和聂敦在，他们的关系迟早会暴露。”
杨回点了点头：“也好……另外那个聂升的出差记录我们已经核实过，晏霖出事的时间，他确实在津南市。至于那个聂敦，号称自己是作家的，我大概看了看他的小说，天呐，居然是写言情的。”
李侘确实也有点意外。回想起那天和聂敦的对话，他邀请自己加入的那个精英组织，会不会是隶属于四灵党的一个外围组织呢？亦或是一个独立的有着某种目的的组织？自己和他们到底有什么纠葛？他们和晏霖的事真的无关吗？这些谜团压在心头，千头万绪，李侘感到沉重。
“杨队长，即使聂氏兄弟与晏霖的事无关，但这两人确实疑点颇多。”
“他们俩早上我的黑名单了。”
“对了，杨队长，明天得拜托你准备一些设备，确保晏霖的公寓没有被监听，四灵党在这方面的手段据说很强。”
“没问题，我来准备……还有，晏霖的死讯已经通知了云菲和狼逸他们，不排除他们可能会来公寓吊唁。”
这点李侘之前确实没有想到，他不禁说道：“你想得很周全！这样看来，孙女士确实应该回公寓，不过这样一来，这场戏就更搞大了。”
“把水搅浑才有机会。不过，说真的我心里真没底，是人是鬼的，快把我弄疯了。”
“杨队长，非常理解你……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相信宇宙间万事万物都有其平衡之道，无论是人还是超自然力量，都不可能无限地作恶，杨队长其实可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就算有些案件无法侦破，但求无愧于心。”
杨回感到一股暖流流过心间，李侘的话总会对自己产生影响，他笑着说：“谢谢你这么说！”
这时杨回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立刻拿起来看了一眼后说道：“走，我带你去看看晏霖，她醒了。”
李侘跟着杨回曲曲折折来到一个房间，确实偏僻又隐蔽。打开门进去后，李侘发现房间很简陋，但杨回和丁婕已经尽量地把它布置地比较舒适，甚至还摆放了鲜花。晏霖半靠在床上，丁婕坐在床边。
“晏霖，猜猜谁来了？”杨回轻松地说。
晏霖把头转向杨回的方向：“是李侘吗？”
“怎么一下就猜中了，是不是小丁事先透露了？”杨回故意打趣。
丁婕赶紧说：“我可没有啊，只能说晏霖和李侘心有灵犀。”
“有理……快，小丁，再搬两把凳子来。” 听到杨回的话，丁婕立刻照办。
“晏霖，恭喜你，终于出院了！”李侘也用轻松的语气跟晏霖打招呼。
听到李侘的声音，晏霖努力地笑了一下。
大家都落座后，杨回才郑重地说：“晏霖，本来想让你好好休养身体，所以有些烦心的事就没告诉你，不过事到如今，我们就不瞒你了。”
晏霖认真地点了点头。
于是杨回把近期发生的主要事件和接下来的计划简明地解说了一下，但他特意没有说关于四灵党的事。
晏霖在倾听的过程中一直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直到杨回讲完过了许久，她都没有说话。众人理解她目前的思维能力比较迟钝，也都不催促她。
在沉默中，晏霖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幽幽地说了一句：“难道我惹怒上天了吗？”
晏霖的话可以有多种理解，客观地说，任谁遇到她这种遭遇，都会感慨为什么是我这么倒霉？
杨回和丁婕没有说什么，只有李侘说道：“如果按照佛教的观点，也许你上辈子真的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上天，所以这辈子被施以惩罚，但我相信上天依然在眷顾你，否则你应该早就没命了。”
晏霖无声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弱弱地问：“那个杀手，还会来吗？”
“不知道。别怕，我们都在你身边。”李侘宽慰她。
晏霖摇了摇头；“我不怕，我更希望有个了断，哪怕他杀了我，也没关系。”
李侘对此没有回应，看起来他好像在神游太虚，于是杨回只好接过话头：“晏霖，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儿，我很佩服你。不过事在人为，请你相信我们。”
晏霖闭上了无神的眼睛，就在大家以为她是不是想再休息一下的时候，她又猛地睁开了眼睛说道：“我相信你们！”
杨回和丁婕对视了一眼，显然放心了很多。李侘却突然问道：“那个梦，还在纠缠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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