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格外困难。无论怎么辗转反侧,她就是无法入睡。
梦里,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柳母柳父,还有那个拂袖离开的身影……
浑浑噩噩的,柳珍儿终究还是陷入了沉眠。
……
早晨,鸡鸣声响起。
将粥与一枚鸡蛋放下后,许大嫂小心翼翼地坐在柳珍儿床边,不知如何开口。
昨晚许天成的婚事结束,许大嫂收拾到很晚,不巧遇见了许天成从房间里出来的那一幕。
只见红色床幔后的曼妙人影动了动,柳珍儿呻吟一声从梦中惊醒,声音里还隐隐带着沙哑的哭腔。
入目,是陌生的婚房。冷冰冰的床榻则带回了残酷的回忆。昨晚,许天成是如何神色恹恹地离开,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泪眼摩挲。她才发觉自己眼睛都已经红肿了。摸摸肿胀的眼睛,柳珍儿偏头,这才注意到大嫂。
“大嫂……”她下意识叫了一声,抹干净眼泪。
不用说,她也知道许大嫂为何第二天一早突然来自个房里。定是昨晚许天成冲气的样子被发现了。
许大嫂心里顿时软了一片。为了许家妯娌和睦,她多少也要劝一点儿。
“珍姑娘,你告诉咱,昨晚天成是不是犯了什么混账事?他呀,是个脑袋不灵光的,一高兴就会得意忘形。”
她下意识袒护柳珍儿,言语间多有贬低许天成的意思。
听了许大嫂的一席话后,床幔里缩着的柳珍儿踌躇一会儿,还是回道:“不是这样的。是我耍了性子。嫂嫂,除你之外……”
没说完的话,许大嫂很是明白。她摇摇手,“嗐,没呢。昨晚上收拾的只我一个。”所以自然只有她瞧见了。
“嫂嫂,不说这些了!”柳珍儿强行扬起笑容,视线转到热腾腾的粥和滑溜溜的鸡蛋上,“这是给我吃的?”她说着,伸出莲藕一样洁白纤细的手臂来握住汤勺。
许大嫂点点头,“对,趁热喝,别等它冷咯。”
饿了一晚,柳珍儿心里再气,也开始吃起了东西。
还未换下红妆的新娘子“吭哧吭哧”地喝粥,小脸尖尖细细,皮肤白净莹润,只是面上的泪痕太打眼,让原本娇憨灵动的气息多了份梨花带雨的美。
喝完粥,柳珍儿憋在心底的郁结消散了些许。
至少那许天成不是强来的臭流氓。自己又在委屈什么?相看两厌,总比受人欺辱的好。
“嫂嫂”,柳珍儿软软地喊道。虽然气许天成,她却很喜欢这个性格软乎的大嫂,“你熬的粥真好吃。”
见柳珍儿放下包袱与自己说话,许大嫂不由得红脸。
也不知道许天成这傻小子是怎么想的。反正嫁就是嫁了,无论如何也是夫大,她总得听话的,何必气得拂袖离开?
在许大嫂的安慰下,柳珍儿找回了一点好心情,撸起袖子问:“大嫂,你今天有什么活要干?我帮你!”
许家大嫂圆润敦实的身影因为笑声而颤动。她实在是太想要个贴己的妯娌了。“也没什么别的忙的,不过是劈柴、捡菜,然后做个三餐。”
近些年来,裕朝与外贼的战事有所停歇,新皇立位,朝廷稳定后,百姓的生活很有起色。
许家里比较争气的许志成与许开成,一个当起了村里的铁匠,一个当镇上李大人府上的小厮。
她们这些留在家中的女眷,就负责起居之类的杂活。
听完这几项,柳珍儿心里暗自咂舌。这许大嫂还真是把杂活都承包了,那许二嫂整日做些什么?
这么一来,她可必须帮大嫂分担点家务。柳珍儿眼睛放亮,充满干劲地拉起大嫂的手。
见柳珍儿不抗拒做活,许大嫂放下心来,拉着她往厨房去。
厨房不大,柴灶大咧咧地朝门搁着,底下的柴火洞黑黝黝,可以看出没有多少树枝在里头。再看右侧,已经堆放了一堆木枝。柳珍儿要做的,不过就是把树枝挑选挑选放入洞中。
搬来板凳坐下,柳珍儿低头拾捡树枝。许大嫂则忙忙碌碌。
沉闷的气氛晕染开来。柳珍儿张了张嘴皮子,犹豫一会儿问道:“大嫂,许天成得的是什么病呀?”
对于许天成这人,大部分缘溪村的村民,似乎也只能说出一些刻板印象,譬如“病秧子”、“废物”,可是真实的许天成呢?
她忍不住一直想起昨晚那双微带愠色看着自己的眼睛。很明亮的眼睛。
说到这个话题,许大嫂压低了声音,“至少不是痨病。你看嫂子我,身子骨不是好好的么?也没见染病!”
“唉,”许大嫂补充道,“天成这孩子死读书,但好歹还有许老爷养。祖上盼着冒青烟,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他一口吃的。你就放心吧,日子总能过。”
“是吗?”柳珍儿下意识问道,“他读书很认真?”
“何止!”许大嫂拍大腿叹道,“可科举这事儿急不得,穷人家的孩子,笨也笨些。只要考上了,那不就是天大的喜事?无论如何,你都要安心帮衬你相公。”
柳珍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至于帮衬?两人第一晚已经相看两厌了,她不给许天成看脸色,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两人在厨房中准备午饭,再左右忙碌一会儿,就到了正午。
许家的土砖墙外,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强壮结实,光着两臂气喘吁吁,一个则手提药包,脸上甚至没有薄汗。
是许家大哥许志成与归来的许天成。
她站起来以表礼貌,态度却有些踟蹰。许大嫂则已经跑到了前院,接过两人手里的物什,顺便略显埋怨地吩咐:“快把衣袖放下来。小婶还在家里,像什么样子!”
许大嫂拉过柳珍儿与两人打过招呼,再推搡着说道:“新婚夫妇,闹什么害羞。”
她暗示性地向柳珍儿眨眨眼睛,想要后者快些对昨晚拂袖离开的许天成说些什么,
顺着力道,柳珍儿站得离许天成近了些。可她看到他平静无波的眼神,霎时把嘴里要说出的称呼吞了回去。
不知怎的,不想服软……
知道柳珍儿心里为难,许天成以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力道轻“嗤”了一声,拉过柔嫩的小手,朝许大嫂朗声:“大嫂,今天中午吃些什么?我一早到镇上取药包,都饿昏了。”言语间仿若个等着饭来张口的大公子。
许大嫂拍掌,应道:“有的,晓得你们辛苦了,早做好了饭菜。”这话却是对着许志成说的。两个男人站在门口,谁做了活计,谁没做,一目了然。
闻到了一丝火药味,柳珍儿没开口,也不能挣脱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只好跟着许天成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