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自嘲地笑笑,“不提也罢。他日若有机缘我便再讲与你听。”
“月……明月公主可知此为何处?”
我瞪了那海王一眼,心道,这堂堂一个海王,怎落得如此下场,身陷囹圄,竞不知何处。看来若要他相助,也是痴心妄想了。
“终极渊下水神禺疆的终极宫。”
“终极渊?可是那夫夫山九江汇聚之处下游那个终极渊?”那人冲上来一双利爪抓着铁牢声音流露着焦急。
“正是此处。”我站于铁牢前警惕地望着面前这个如兽似人的怪物,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那日,夫夫山上江神庙前突发洪水,你,你如何脱险?”那海王倒是十分关心我的模样,声音也比火把节那晚温柔了许多。
“脱险?”他不提还罢,一提新仇旧恨便一齐涌上心头,我站在铁牢前,看着海王冷冷说道:“那日的洪水,铺天盖地,不仅冲散了几国和亲的队伍,更让那看热闹的百姓死伤无数。白家寨淹死一半村民,家家闭门,户户挂白。联姻的各国,兵力也折损一半,喜事变成了丧事。那日我被洪水冲到下游,被白虎和白家寨村民救起,侥幸捡了半条命,大长和国成了此事的罪魁祸首。然后,然后第三日我便成了五国祭祀江神的祭品,自那江神庙顺水而下,落到了这终极宫。我也不知自己这算是脱险还是遇险,左右逃不过一个宿命,又有何关系?”
我虽与那海王说着当日的情形,脑中却全是那日在洪水中海雒笙救起阿娇的一幕,以及我在江神庙前与他恩断义绝的光景,禁不住便落下泪来。
那海王远远地望着我,一双金目竟也落下泪来。正欲再言,服侍我的一名宫娥过来道:
“娘娘还是回宫吧,此处乃不祥之所,君上从不让我等与之多言,奴婢听闻,君上今日回宫,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娘娘?”那海王原本平静如常,只远远地站于屋角,似乎十分忌讳别人看他的眼光,听到娘娘二字,突然又似发作了一般,扑到铁门前,声音嘶哑地问道:
“谁是娘娘?你是谁的娘娘?”
“你这斯好不奇怪,娘娘当然是我家君上的娘娘,这终极宫中唯一的正宫娘娘,不日十五月圆之夜我家君上便要迎娶娘娘。”说罢便扶着我回了宫。只听身后铁牢中,那海王绝望地哀嚎,甚是撕心裂肺。
我向宫娥打听了海王的来历,无奈宫娥们纷纷缄口不语,都道:“水神严禁议论此事”。
自那日起,我便宫门紧闭,潜心练习《涅槃心经》。只觉得心经一起,心中似有火烧,焦灼难忍,稍加进展便觉五脏俱焚,痛彻肺腑,左右不得其法。
想到那海王即是神人,必也会懂其中奥妙,一日看四下无人,便又携了些糕点悄悄走到那铁牢旁。
海王见我到来,十分欢喜,却似又怕见到我,不敢近前,将风帽拉了拉,阴影遮住了头,只露出一对金目,远远立于屋角同我说话。
“尊驾即是海王,想必也有些法术,小女有一经文不明,还烦请指点。”言罢便向海王行了礼。那海王也奇,竟与我一个凡人急忙还了礼。
“空洞无象,万物无我。般若不色,般若亦色。见缘起法,见法为佛。物我不异,玄机未兆。六合以心,以成心火。焚心以火,焚身以火,焚魂以火,焚尘以火。穷本极末,莫之与二。”我背诵了三分之二的经文与他,听他答疑。
“人需达到空寂清灵之境,便可放下万物,万物由我心流出,执万物与我合一,般若所说色心不二,相即相离,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不二之理。见佛即见法,见法即见空,诸法性空,即成见佛,物我两忘,不一不异。所以通达空境的人才可勘玄机于先兆,隐未来于变化,将东南西北上下六合统摄一心,过去未来同成一体。古来今往都是一样,穷本极末,没有二致。至于焚心、焚身、焚魂、焚尘,便是要将心上之物、身外之物、魂系之物、尘世之物在心中付之一炬,统统放下才能达到空境。”
我立于牢前,屏去杂念,按他所说,在心中默念《涅槃心经》,竟然比先前通透了许多,短短时间便可收放自如。
“阁下果是高人。多谢!”
“我师尊乃修道之人,以前时常与我讲经论道,故此本王,本王也略知一二,不知月……公主此经从何而来?”那海王倒是颇有耐心,言语也很温柔,但我总觉这语气颇为熟悉。
“一篇心经而已,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我对这海王还是有几分忌惮,敌友未分之前还是保留几分吧。
“公主可知那日夫夫山状况,可否告知?”想不到这海王对几国联姻倒是颇为关注。我忽地想起,这海王几次三番到我王宫掳那阿娇,定是为那阿娇所去,五国和亲他心心念念的阿娇怕是早已为成他人娇妻。一想到那阿娇如此机关算尽,恨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便没好气地冲那海王道:
“你那朝思暮想的阿娇早已成为白民国太子正妃,我跳江那日,在江神庙前,亲眼见到他们二人于和亲当晚已结成夫妇,江神庙前郎情妾意,你与那阿娇怕是再无机缘。”
“不可能,不可能,我于和亲前早已和巫咸国月孤桐太子和大长和国的明蓁殿下部署周详,不该如此……”那海王听罢似痛不欲生。
“海王以为,又该怎样?”我突然厉声道:“洪水那日,我亲眼见到我皇兄的甲胄军死伤大半,巫咸国的玄甲军也伤亡惨重,五国边境,哪国不见哀嚎?哪国不闻丧乐?我因一时私欲,私逃出宫,本以为躲得过和亲,却逃不过命运轮回。你那心心念念的阿娇,嫁得正是与我拜过天地的夫君海——雒——笙!我只当自己瞎了眼睛,盲了心智,错信了那一对卑鄙夫妇的花言巧语。我那结拜的金兰姐妹,你心中的阿娇公主,竟然在和亲前与水神雨师妾国国师千山暮结盟,不仅在抽签中动了手脚,还赶尽杀绝非要将我施以人祭,生怕我留在这世上一日,便坏了他们夫妇好事。而我那海誓山盟的夫君,本以为与我金兰姐妹有情便可掌控两国,见我没了利用价值,便也与水神达成同盟,一起将我送上了祭祀台。可怜我在白家寨望穿秋水,守着他那一句虚无飘渺的誓言,却等来个始乱终弃,误国误民的下场。这一切都与你那朝思暮想的阿娇公主脱不了干系,你,还想怎样?”
“不,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与那阿娇并无半点关系,我……我……那海雒笙与阿娇并无关系。”这位海王听罢我的长篇大论竞然急得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