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分，几人吃完早餐，收拾东西下山。一方面，装备不足，再往上风险太大。另一方面，于朗受了伤，实在不适合再跋山涉水。
有了摩托车就方便多了，来回几趟，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到了此前停车的地方。
在县城休整了半个多月。于朗专注养伤，程美儿专门负责几人的伙食，钟欣雅托关系采购了一些市面上难买的物资，还给程美儿买了一把豹折叠式两用狩猎弓弩，还特别改造了一下，个头不大，射程远，穿透力强，防身用正合适。
程美儿握上手弩，装好不锈钢箭，声音有点怯怯的：“我没用过这种，也不知道行不行。”
“怎么不行了！我说你行就行！”钟欣雅指着前头的靶子，“这几天你就练着吧。又不是让你拿冠军，关键时候能自保就行。”
至于项阳，一半时间睡觉，另一半时间都在练习刀法。用他的话来说，世俗的成功就靠这一手好刀法，内心的富足则需要用睡眠来填充。
大半个月后，重新出发。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行进很迅速，半天的功夫，摩托车就上到了第一间石屋，趁着时间还早，继续行进。
由于多年来没有人行走，这些路早已淹没于密林，很多时候他们都是用脚踩着齐腰的荆棘藤蔓前进的。密林之中，左右难辨，项阳挥着他那把尖刀在前头开路，一遭下来，也是累得够呛。
程美儿的体力，起初还跟得上，到后来全靠姜亦拉着走。姜亦先是替她分担了一部分负重，后来索性挽着，半个身体给她借力。
但，谁都没想到，最先没力气的那个人，居然是玉梅，她彻底走不动了。
姜亦拄着登山杖，咂舌：“你不是山里人吗，怎么比我们还弱。”
玉梅上气不接下气：“你们先往前走吧，反正就一条路，别等我了。”
程美儿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亦姐，你们三个体力好，先走吧，我也不行了，必须得休息了。”
于朗闻声问玉梅：“距离前面那个石屋还有多远？”
“就快到了，”她左右观察了一下方向，伸手一指，“再翻过这个，不，至多两个山头，就到了。”
程美儿不信：“翻刚才那座山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刚才这不记岔路了嘛，娄山关的位置给记混了。”玉梅叹气，“算了，走吧，太阳落了更要命，谁知道这林子里藏着些什么鬼东西。”
娄山关处于大娄山主脉的脊梁上，是一个沿裂隙溶蚀而成的隘口，关口周围悬崖绝壁，素有黔北咽喉之称。到了天黑，阎罗王都不敢在这里抹黑走。
沿途都是悬岩峭壁，压根没有路。这一路上依旧有不少凶险，有被老虎夹夹着鞋子的惊险，有摔落陡坡十多米差点丧命的险境，也有碰到“铁烙头”毒蛇差点被攻击的境遇，还有听到神秘吼声的心有余悸。
“走吧，坚持坚持，就快到了。”
一路上，于朗也不知道说了几遍这样的话，终于，在日暮时分，前方的树木开始稀疏，地势也逐渐平缓下来，视线尽头有了几座房子。
此时的程美儿早已没了知觉，只顾低着头，哼哧哼哧地往前走，还是钟欣雅一把拉住了她。
“休息吗，钟大师？”
钟欣雅也累，不愿多讲，甩甩头，示意她往前看。
对岸山腰上，散落着稀稀落落的土屋，相距很远，互不相碍，掩映在树丛之间。
曾经以为永远无法抵达的老巫南寨，如今已经近在眼前。
那些老旧的房屋，卧在群山峻岭之间，是铺天盖地的绿意里唯一的异色，像是平白无故烫出一个个的洞，竟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众人相互看了看，重新振起精神，鼓足力气，大步向前。
玉梅挠挠头发：“咦，怎么到了巫南下寨，难道是我又走错了？”
钟欣雅走在她边上，问：“什么意思？”
“害，我明明记得上山的路上，要经过一座废弃的土庙，原本想着是在那边过一夜，第二天直接去上寨的。”玉梅手一直往上指，“这里是下寨，我家在上寨，相距还有小半天的路程咧。”
“可能是我走错了路，不过没事的，我们去下寨看看，我记得下寨很早以前就不住人了。”
“庙？你们也有人信这个？”
“我们不信，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古时候的，可能是清朝皇帝那时候就有了，又或者还要往前，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没人去的。”
钟欣雅哦了一声，往前四周，一条曲折泥泞的土路隐在石碑旁的灌木丛中，古老的巫南寨像是一个谜底，静待在长路尽头。
都说望山跑死马，直到天色微暗，月亮都快要挂上枝头，几人才终于抵达下寨。不过倒也奇怪，这一路上来，再也没碰到什么野猪野人之类的了。
寨口有几亩田地，种着些不知名的农作物，种的也不多，荒草蔓延，偶尔也可以看见几只鸡鸭，秃着个尾巴，瘦不拉几的，在林间蹦跳着啄食。
四周依旧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古木，一些石头屋子或者茅草屋子，懒洋洋地散落其间。大多是破烂的，外墙霉渍斑驳，地基崩坍下陷。只有一头瘦削的黄牛给这片荒凉的土地加了点人气，它低头咀嚼着荒草，缓慢笨拙，也不理人。
不少人家闩门闭户，锁眼生着铜锈，如玉梅所说，下寨早已荒废多时，望不见一缕鲜活的人气，姜亦和于朗跨过垮塌的围墙往一座老房子走去。
院子里草木齐膝，早已成为老鼠野物的天堂，遍地是腐臭的动物粪便。但是门上贴着的年画，倒是很新，像是今年春节刚贴上去的，年画上画的不是神荼郁垒两大门神，也不知道供奉的苗族哪个遥远陌生的神明。
又开始下雨，春雨绵绵，依旧是金针牛毛般的细雨。玉梅指了指前头：“再往前走，我知道寨子里最新的房子在哪里，我们今晚可以住那边。”
程美儿实在走不动了：“就这间吧，有个地方趟就行，别走了，行么？”
“贵州有句老话叫「要么不下雨，一下过七天」，千万别小看小雨，很多山体滑坡都是倾盆大雨的时候没发生，反而在毛毛细雨里发生了。”于朗望了眼前方，“天快黑了，再坚持一下。”
就像温水里的青蛙逃不出锅炉，顽石会被滴水穿心，很多人能躲过山崩海啸，但却躲不开风平浪静之时的平地栽倒。
于朗觉得，这个安静的寨子里，充斥着一种莫名的危险意味，就像这毛毛细雨，一寸压过一寸，席天漫地。就像装满水的薄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破，覆水难收。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