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凭窗而望,水润的眸子里似是结满了忧愁。手中拈着一封信,还攥着一颗珠圆玉润的珠子,清冷又疏言。许是刚痊愈不久,一头黑色长发并未结成发髻,只是随意披在肩上,洁白的寝衣与乌黑的发丝对比下,显得她又有着深潭般的宁静。
华招的脑海里还浮现着玄知在信中写给她的那些话,一时有些感慨。
他在信中写到:
“殿下,见字如晤,展信舒颜,顺颂时宜。
想来殿下醒来后定会询问那日北泽境发生了何事,便请月神神君替知转赠此信。那日详情,皆表此信。
自殿下失了心神后,浆蔓便以魂魄归于幽冥川为代价平息了扶朝之乱,只余她所消散的灵气回到孕育她的北泽境,那些枯萎颓废的花草树木皆是重新有了生机,想来应当是浆蔓在死去前为北泽境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许是担忧殿下有所不安,浆蔓让知转告殿下一些话:
‘华招神女,北泽境是你的一场宿命变局,亦是我的一场变局。若当时你未重拾记忆,我亦未想起当年,这神器罗盘大抵是会被魔族给夺走。
无需自责我的死去,只是我本应该死于五百年前,是执念让我在北泽境等待着你的归来。当年的那缕元神,是神明对北泽境的哀恸与悲悯;而如今将其归还,是北泽境的感激与崇信。
你终会成为真正的神女,北泽境万物生灵都将是你的信徒。’
殿下,浆蔓的魂魄消散后,留下了一颗珍枝树树叶凝成的珍珠,我想其中又会有别的意义,便随信予你。若能窥到其中内情,许会了却浆蔓的不平意愿。
知,身为少祭司,当永守北洲,无法前往上清神域与殿下面谈,此乃知之无奈。言不书思,再祈珍重。”
自从元神完整以后,华招也能够像她阿兄那般窥探前朝后事,不会再被一层浓雾所遮挡,倒也算是幸事。原来五百年前自己曾舍下这缕元神与记忆留在北泽境,当年除她之外无人知晓,如今她也全部记起。
就像是在躲避着那些已经变化的人或事,她也不想在悠长的岁月中被前世今生束缚,也不愿被儿时的记忆给围困。
华招“我还是比不过阿兄那般洒脱啊。”
华招有些感慨。
正是因为做不到洒脱,所以她做到了舍弃。
算罢算罢,这许是自己逃脱不了的责任与命运。
青魄“殿下,披上披风吧。”
青魄端着滋补养元的汤药进了寝宫,见华招单穿寝衣站在窗前吹风,连忙放下汤药,取来披风为她披上。华招的神情有些复杂,摩挲着手心中的珍珠,在青魄细心绑好系带时,问道:
华招“青魄,你是在一千年前来到上清神域的,是吗?”
青魄“没错,青魄随神女殿下来到这神域,至此便一直待在朝夕宫。”
华招闻言,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华招“那你可还记得在一千年以前,你曾在狼妖的嘴下救了一只刚化形不久的小树妖?”
她似乎想从青魄的脸上找出半分异样,却无果。
方才,通过玄知送来的这颗属于浆蔓的珍珠,华招看到了一千年前所发生的事情,这又不得不说是一种宿命因果。只是没想到,浆蔓一直念叨着的仙子姐姐,竟然就是在北洲化形的锦鲤青魄。往事发生在一千年前,着实是有些太久了,华招倒也不讶异青魄会不记得。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却有一只不安于待在北泽境的小树妖私自溜到外面的世界。可是小树妖才刚化形,初次离开北泽境,她确实是迷了路。
只是刚化形的小孩儿,迷路让她有些害怕,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到家。
于是小树妖一边哭着自己回不去家,一边原地挖坑,想要把自己埋这儿,似乎打算把此处当成自己的新家。不过泥巴才挖一半,就遇见了一只凶狠的狼妖要吃了她。
浆蔓“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哇呜呜呜,我想回家!”
她没有防身的术法可供驱使,闭着眼睛已经在等待自己入了狼口,却始终没有感觉到疼痛,睁开眼睛一看,是一位青衣仙子掐诀念咒帮她杀了狼妖。
仙子离去后,掉落一颗珍珠。
而这颗珍珠成为了小树妖修行的慰藉,她想飞升成仙,再见到那位仙子姐姐,把珍珠还给她。
听着华招的讲述,青魄只是浅浅一笑,接过递来的珍珠,又召出盛满了珍枝树叶珍珠的玉盒,将它放了进去,神情毫无动容,
青魄“青魄不记得自己曾救下一只小树妖,不过若是青魄的无意之举,让她记了那么多年,并且专心修炼,是青魄之幸。”
青魄“稷泽神君与殿下曾说过,平等爱众生,青魄亦是遵行。”
青魄随了华招,最为守礼。更何况上清神域森严肃穆,青魄也做不到毁坏稷泽与华招名声的失礼行径。她许是无情亦有情,华招倒是无法评价。
若干年前,华招无意间救下了尚未化形的锦鲤,于是这条锦鲤成了仙后,追随在她身边时时相伴。可是锦鲤顺手救下的小树妖却死于五百年前的神魔纷争中,迄今不知晓自己的恩人是谁,只能独自守着那份记忆,亦不知是该叹?或该悲?
好像,也不大重要了。
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宿命因果呢?
华招看着那颗珍珠融入几乎全部相同的珍珠中,逐渐找不到它所在何处。在这一瞬间,便泯了心中的思索与迷惘。
珍珠是相同的,混在一起后就再也找不到哪颗是哪颗。救生灵也是相同的,又有何高低贵贱、宿命因果?神明爱众生,不该挑选谁该值得拯救。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魔都为恶,亦不是所有仙都为善,魔不可救?只仙可救?
荒谬罢了。
值不值得拯救的唯一标准,只有一个字,那就是——
善。
心中存善,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缕念头,便值得去救。
无论是魔是仙亦是人,只得有善,就能够被拯救。
是救他人,亦是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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