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平二十七年,冬。
刺骨的冷风涌起天边厚沉的黑云,屋檐下的灯笼里烛光微渺,院子里高大的树木被寒风吹得沙沙作响,时间已过戌时,本该寂静的前院却是被重兵包围。
正逢皇帝病危罢朝之际,骠骑大将军宋墨以侍疾为名夜袭京师助庆王谋逆篡位,欲为当年定国军翻案,带兵困住太子,逼迫其让位。
而当太子撞剑自刎的消息传来时,后院更是混乱,下人见势不对纷纷四散而逃,但宅院早就被封死。
昔日热闹的主院中,侍从婢女死伤枕藉,琳琅珠翠洒落一地泡在漫开来的鲜血里,惨叫声响了许久才止,此刻只能听见滴滴答答的血流声。
烛火黯淡,光线昏暗,凌乱不堪的屋内只剩念姝一人坐在里间床榻上,握着冰冷的玉玺见窗纱外人影晃动。
她睡前服下过安神助眠的特质汤药,纤长浓密的眼睫不由自主地往下垂,屋中被夜风一吹越发浓郁的血腥气叫她掐了掐手心,勉强维持着那几分清醒,费力地抬起眼就看到染血的织金锦缎的屏风后走出来一人。
那人鹤发间夹杂着晶亮的雪花,铁甲反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念姝辨认了一番,才轻着嗓子唤道:“宋墨。”
宋墨停下脚步,按剑在侧,长身而立,漆黑的眼中倒映着她缺乏血色的娇美面孔。
京中人人皆知,窦家的五小姐窦姝生得极为貌美,纯稚天真。
那年春日繁花似锦,他缱绻又温柔地抚过她松烟墨般的黑发,以为他们心意相通,再过上两年便是少年夫妻,此生不离,却不想她突然说起皇后是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她要嫁太子,以后当皇后……
娇软可欺的美人毫不讳言地向他诉说着她的野心和希冀,嫣红的唇一张一合,每一言每一语都像是尖锐的刀将他一点点刺到粉碎。
明明她生了双水汪汪的多情眼眸,却能薄情残忍成这样。
宋墨握紧剑柄,眼中晦暗难明。
只是可惜了,如今她嫁成了太子,却不能凭他做那皇后了。
屋内一静,念姝的困意就止不住地往上涌,眼前的人变得朦胧模糊,象征无上权力的玉玺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在脚踏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支撑不住往下点的脑袋一下子就被一只粗糙的大掌托住。
“我的……我的玉……”她陡然清醒了一下又被沉重的困意拉着往下坠,呼吸浅柔,轻颤的眼睫像是振翅挣扎的蝴蝶,一下下扫过宋墨的指腹。
宋墨闭了闭眼,眉眼间肃杀的冷意褪去些许,即使她曾经有意或是无意做过许多伤害他的事情……可他仍是爱她。
朦朦胧胧的,念姝重新握紧了落入怀中的玉玺,在一阵失重中,一缕凉凉的白发划过她的面颊,她努力抬起仿若有千钧重的眼皮,只见宋墨微扬的下颌。
“你要带我去哪?”
宋墨听见了,却并不回答她,踏过已如浅溪的鲜血,只拥紧她走进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