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将火红的霞光一点点吞噬。光芒温柔撩拨着微微颤动的湖面，掀起金箔般耀眼的水波，几只红锦鲤似是跳龙门的跃出水面，仿佛在迎接一天当中最初的那份美好。
阳光映着诸葛亮阖闭的眼眸，晃晃的，有些酸涩，促使他渐渐睁开了眼。模糊一阵之后，映入眼帘的是被霞光渗透些许的褐咖色船舱。
诸葛亮想起身，怎料浑身莫名没力气，撑着身下甲板的手臂不住颤抖，知得重新躺回。而后身边传来一个清冷又低磁的声音:
“醒了？”
还在茫然的小龙目光一怔，抬眼望过去，视线便被一部分鲜艳的红色占据。蓝瞳里也渐渐清晰着那妖的红瞳:“……周瑜？”
“嗯。”周瑜视线飘向他，深红眼睫下，一双清冷而明澈的凤目此时平添了几分早晨的慵懒，朝霞在他冷白的脸颊上镀了一层柔光。他一袭亮眼的红衣，长袖上用黑金细线勾勒出的曼珠沙华，显得蛊惑和嗜血。一条腿在甲板上支起，一只手臂在膝盖处搭着，后背倚靠船壁，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懒洋洋的意味。
诸葛亮终于抖着身体坐起来，也学周瑜往船壁上一靠，深吸一口气:“我们这是在船上？……无缘无故的……要去哪儿？”
“……无缘无故？”周瑜吐吐蛇信子，用略有异样的眼神扫了诸葛亮一眼，复杂道，“昨夜你换鳞期反噬突发，迫不得已我才带你离开清涟湖。现在你跟我说无缘无故？怎么，睡了一晚上，还把自己睡失忆了不成？”
“额这个……”说起来，诸葛亮还真想起了昨天晚上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自己突然开始头昏眼花，身体也在快速发烫……而后，他好像还被什么冰凉的事物给抱住，燥热的情绪只是稍微得到了缓解，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换鳞期接近尾声，按理说周瑜应该尽快把自己交给龙族，可这不是去龙族的路吧？难道周瑜路痴？
诸葛亮挠挠脸，少焉涩声道:“那咱们是不是走反了？……通往龙渊山的道路在另一边吧？”
“谁跟你说要去龙渊山。”周瑜目光放正，不再看他，“去万妖城。”
诸葛亮喉咙一噎，手臂一软没坐稳差点侧倒:“……万妖城？霸阳林的万妖城？？贺知忆的万妖城？？？”
周瑜严重怀疑这小子换鳞期把脑子换坏了:“……不然你以为是哪个万妖城？”
万妖城，位于霸阳林偏北地域，是虎王贺知忆为了保护一些因灾害或战争无家可归的妖兽而修建的一座城。前些年虫蛇肆虐，横行霸道，借着族中强大欺压一些小妖族，后来更是将野蛮的目光放到了龙凤身上。随龙凤衰弱，战争接连不断，更是牵连了无数妖兽族群。贺知忆不能凭借一己之力阻止虫蛇二族，只好收留其他妖族因战乱四处逃亡的妖，尽力不让妖界大陆生灵涂炭。
过了几十年，龙凤重建，联合起来抗击虫蛇。四处逃离的妖兽也得到了修葺自己部落的机会。好不容易有了能报答贺知忆的机会又岂能放过？于是部落安稳之后，各妖王纷纷开始赠送族中各种宝物，每一样都举世无双。
有些妖王为了让贺知忆收下甚至长跪不起，有妖干就有妖学，一时间，所有被救的妖王不管三七二十一，命都押上只为虎族收下至宝。贺知忆根本推辞不了，才无奈收下这些宝物，存放在虎族宝库。
这些宝物当中，就有一颗能修复身体的玉兰丹，无论大伤小伤，特殊时期反噬，亦或是身中剧毒……都可以解。不过诸葛亮换鳞期是龙族天生，只能缓解几天，并不能药到病除。不过也总比没有好，缓解的时间跟贺知忆好好商量该如何应对此事。
诸葛亮默默回忆，印象里他没见过贺知忆，只是从之前父皇母后口中听过几句。据说他是只白虎，白发长披白衣着身，八面玲珑能说会道，在妖界五王中最受各妖欢迎。因此，几百年前就被妖界奉为“楚斌王”。
这个封号看起来挺有诗赋的，但是稍微仔细一读，就容易读成“出殡王”。再加上贺知忆白发白衣，惹得不少死党好友用这个无情嘲笑他。封号已发不可再改，贺知忆只能以死亡微笑而接受，顺便在心里骂骂咧咧到底是哪个亲爱的小妖友给他起这么个封号。
“南柯，还有多久靠岸？”周瑜淡淡的声音将诸葛亮拉回现实，“他换鳞期不知何时再犯，时间紧迫，不可耽搁。”
一直在船头以竹竿划水的白虎耳朵动了动，虽是轻声，却很明显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慵懒:“还有一刻钟。”
周瑜一边眉毛轻挑:“比上次慢了些，功力不练导致下降？”
“谁家好妖接近黎明之时来渡湖？若非念在你我旧识，早把你一竹竿打回去了。你倒好，还在这儿跟我挑三拣四！”南柯重重“呸”了一声，诸葛亮看出他被扰清梦之后的心情非常不好，“服了，我怎么偏偏就载你们渡湖了，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周瑜眼底浮现浅浅笑意的涟漪:“放心，绝不白麻烦你。我会在楚斌王面前大肆夸奖你的。”
“谢谢你啊，我不需要。”南柯下意识翻了个白眼，“你见了我们王上，把全部心思放在那龙换鳞期上即可，其他的废话少说。你也知道，王上最讨厌废话一大堆的妖。”
“……对你有好处的话，你却百般推辞。”周瑜长叹一口气，“你对自己真够狠的。”
“彼此彼此。明明知道这些年虫蛇二族追着龙凤不放，你一个被逐出蛇族的孤苦蛇妖，还敢去救一条跟你非亲非故的龙。”南柯呵呵冷笑，划水的竹竿渐渐放轻了点，“你比我更狠。”
诸葛亮情不自禁攥住了自己的衣袖。经过他们刚才的对话，可以推断出周瑜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南柯。可能是也比较信任南柯，就简单说了些自己换鳞期的事。现在这世道这么乱，南柯的心理素质也算是强，居然真的同意载自己渡湖。
周瑜垂下眼睫，红色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神情，看的诸葛亮略有紧张。
“……那么，你我也算多年至交。”半晌，周瑜没有抬起眼眸，话却是对南柯说的，“有些事情，我不必说的太过清楚吧。”
南柯笑意渐渐隐没:“自然。你们龙蛇之间的任何事，我一概不知。我也从来没有载你们渡过湖。”
周瑜缓缓阖上眼眸:“……如此甚好。”
湖上清风缓缓漾，漾出层层碧波。在朝霞褪去天大亮的时刻，沉默的小船靠了岸。眼见周瑜和诸葛亮接了包袱负手要离开，南柯眉头微皱，忽道:“周公瑾，你莫要忘了，玉兰丹乃天下独一无二的丹药，在王上那里是要等价交换的。”
“……没忘。”周瑜足下一顿，“我自有数。”
走了一段路，终于在城前驻足。踏入城前，周瑜用妖力给诸葛亮换了张脸，城内毕竟妖多眼杂，可别被什么危险之妖认出来。
万妖城内，一片祥和。红砖绿瓦，万家和睦。才进入没多久，诸葛亮就被各妖的热情给迷花了眼。他敢说，就是以前的龙族也没这般热闹过。
“桂花糕嘞！新出炉热乎乎的狗记桂花糕！好吃到停不下嘴啊！”
“这是新到的野生雪狐皮衣，就是东施也能给你穿出西施的感觉！这位妖友来试试呀！”
“白菜嘞新鲜的大白菜！俺老猪家的白菜买一颗送一颗！不好吃不要钱！”
“哎呀这位俊公子～来我们这儿玩呀～春宵一刻值千金，妩媚雌妖陪尽兴～”
听到这里，诸葛亮实在受不了了往周瑜那边靠了靠:“……周、周瑜……这条街好闷……”
“妖多，路窄。自然是闷了些。”周瑜长舒一口气，目视前方，脚步放慢了一点，“走出去就好了。”
“唔……”诸葛亮咬咬下唇，只好继续跟着周瑜走。不一会儿，他看见街道旁有家买首饰的店生意甚是兴隆，虎妖老板嘴里镶嵌一颗大金牙，正满脸堆笑的收着顾客送上来的星蓝色小石头。诸葛亮眨眨眼，奇道，“……那是……新耀石？我眼花了？”
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出现在龙族的大街小巷。很久之前，龙族就用此物的多少、分量来互相交换所需物品了。可如今怎会在万妖城出现？
周瑜随他目光看去:“……没眼花，就是新耀石。应该是今年才开始在虎族作为交易物品使用。万妖城中妖兽太多，交易物品太杂，楚斌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效仿龙族采用新耀石……你又怎么了？”
说着，周瑜就看见诸葛亮的面颊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不禁停下步伐，蹲下抬起手，去给他试试额头。
略烫。这可是个糟糕的结果。
“周瑜，我头晕……”诸葛亮抿抿嘴，喉结攒动，“胸口也闷闷的，走不动了……”
周瑜蹙眉，眼下距离万妖城主宫还有一段路程，他们可没时间耽搁。要是诸葛亮这时候换鳞期发作的厉害，可是会伤及他妖性命的。
没办法，周瑜心里辗转反侧一阵，而后双手伸出，将诸葛亮抱了起来——
正好身体的凉度让诸葛亮缓解了一点点。
“抱歉，天君。”周瑜让他趴在自己肩头，迈开步子大步走着，用只有诸葛亮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们必须赶时间，恕我无礼用这样的方式带你去见楚斌王。你先忍一忍……”
你先忍一忍。
诸葛亮头脑昏昏沉沉，那个瞬间，他好像在识海中感受到了雨的磅礴。有只红发的妖给自己试探了一下额头，而后像是触碰到烫手山芋般猛的收手。诸葛亮想睁眼去看看那只妖的脸，明明渴望的紧，却怎么也看不清。
“怎会突然发烧……殿下，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殿下？……阿亮？”
或许是听到了因病难受的呜咽，那妖又牢牢将自己抱起来，抚摸着自己的后背，语气略急，却充满着温柔:
“阿亮你忍一忍，我去给你找些药，嘶……药盒放哪里了来着……”
雨后的氤氲湿气、湖水的空明澄澈、深林的幽冥恍惚、清风的寒爽惬意……让诸葛亮似曾相识，让诸葛亮流连忘返。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妖，无微不至照顾了自己很久很久。
“阿亮，好点了没有？还难受吗？……”
“……阿亮？”
突然，眼前的妖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摊鲜红，血腥之中躺着些许被血浸红的蛇鳞，争吵震耳欲聋，诸葛亮的瞳孔瞬间震动，瞳珠收缩成两个极小的点。
“……我在保护他。”
“……不管你信不信，我跟整个蛇族都没有关系。”
“我跟你们回去，你们别杀他！哥哥，瑾玉哥哥……”
“哥哥没有伤害我，哥哥对我很好，你别杀他，你别动他哇哇哇……”
“！！！”
诸葛亮在激烈的争吵和哭喊声中猝然睁开了双眸，眼前的事物渐渐由模糊转清晰。熟料自己的视线中莫名出现两条金灿灿的凤凰翎子，身体凉嗖嗖的，自己的胸口好像正被一只毛手来回触摸。
诸葛亮脸色煞白，稍微起身要去看来者何妖胆敢跟他放肆，然而视线刚往下一移，他就猝不及防的和一双明明如昔、炯炯有神的金瞳对视起来。
诸葛亮嘴角抽搐:“……”
来者眨眨眼，略微惊喜道:“哎呀，你……”
“大爷的你这变态给本尊滚开！！”
诸葛亮嫌弃无比朝着来者的腹部便一只脚踹了出去，称呼都忘了改。他实在接受不了莫明其妙的一只妖解开自己的衣服对着自己胸口摸来摸去，连龙皇都不放过，放在以前早被他一拳揍爆头了。来者哎呦一声踉跄一下，捂着腹部苦笑嗔怪:“嘶……什么变态，你这龙皇当的可真有意思，这么多年不见，还变得善恶不分不成？连俺老孙都不认识了？”
这时诸葛亮才看清来者面容装束:金睛火眼，机敏灵活中透露一股猴气，虽比旁妖少腮多毛，却依旧有着孤傲天地的不羁。身着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后披赤红长披风，脚踏藕丝步云履。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贵不可言。
但是这个妖，诸葛亮的识海只是划过一个身影，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印象。就在他恍惚懵懂间，旁边又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含的是嘲笑:“谁叫你不听劝，非要扒他衣服？自作自受还怪别人，几百年了你这猴子还是这么欠。”
“呸，出殡的别在这儿煞风景。内丹在胸口，俺老孙不扒他衣服如何上药？”
“本王都说了，清竹膏抹在眉心位置就能缓解，你不听劝还跟本王强词夺理，简直无理取闹。”
“俺不管，俺经验比你丰富，出殡的不懂别乱讲。”
“姓孙的你再敢叫那三个字你试试？”
“……”诸葛亮沉默看着眼前一金一白的两只妖互相伤害，须臾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周瑜在哪儿？
诸葛亮此时甚是想看见周瑜那张不闻尘嚣的脸，忙不迭将衣服套上，心慌大喊:“周瑜！”
猴妖反应过来的时候诸葛亮已经跳下床了，想抓住他不让他乱跑:“等等你药膏还没涂匀——别跑！”
诸葛亮才不管他，颤颤巍巍大声唤着周瑜的名字，稚幼的声音在大殿中徘徊回荡。双脚踏在冰凉的地板上，仿佛寒如心骨。诸葛亮害怕了，他怕周瑜就将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不闻不问。
好在视线中终于出现了那一袭红衣。周瑜方才正在外面等着，或许是听见诸葛亮在唤他，心有疑惑才进来看看。不料刚一进殿，诸葛亮就狠狠扑进了他的怀里——
“……天君？”周瑜是茫然的，两只手伸出来不知放在哪里好。诸葛亮把头埋进周瑜的怀中，声音闷闷的，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周瑜……你去哪了……你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这儿有变态我怕……”
“……靠！小天君你讲点良心，俺好心好意给你上药，到头来你还骂俺变态？！”猴妖强颜欢笑差点捏碎药膏瓶，“老贺你评评理，这是身为一代龙皇能说出来的话吗？”
“……你自己活该，怨不得别人。”贺知忆抱起胳膊，“你若不乱扒他衣服，也不会出现这种误会。”
猴妖抽搐嘴角:“特么……”
周瑜也很不理解现在的情况，低声道:“天君，你说谁变态？孙前辈？你怎能说孙前辈变态……”
诸葛亮抬起头来泪花闪烁，仿佛是刚被辱的一个可怜大姑娘，找爹娘梨花带雨的哭诉:“他摸我……”
周瑜:“……”
“真是的，想俺老孙一片真心，却被当成变态，窦娥都没俺冤。”猴妖拿条手帕擦了擦手，无奈又失落的笑了笑，“你小时候俺还抱过你呢，这么快就忘了，太伤猴心了——”
诸葛亮把周瑜抱得更紧了，咬牙切齿:“谁小时候被你抱了！再乱说本尊治你的罪！”
“别胡闹。”周瑜拉了拉他，轻声道，“这是花果山猴族之王，论其年岁数与你父皇想比，还不知要年长多少。你也该唤他一声“长老”或“前辈”，不可乱来。”
诸葛亮脸色更白了:这金盔甲银足履的是花果山猴王孙齐韵？！
论猴族实力，其实是不输五王的。只不过猴族有一个毛病，就是太过奔放不成体统，今天借凤羽明天偷龙珠，各妖族都因为他们的毫无规矩而不喜欢他们。后来由于招惹太多，最终在妖界评“天下五王”之时，孙齐韵被第一个落选。不过孙齐韵心态极好，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依旧带着花果山的猴子们该吃吃该喝喝，该打打该闹闹。
完蛋……就照孙齐韵这股猴性子，没准自己小时候还真被他抱过……
不过孙齐韵此妖并不计较，只是静静看着抱着周瑜并且被自己真实身份惊到哑口无言的诸葛亮，少焉，挑起一边眉毛:“咋不说话了？想起俺来了？……啧啧，龙主动去抱着蛇不放……老贺瞧瞧，千古奇观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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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纸画党遇见板画党，已经在渴望被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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