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结界是沈月尘开的，来者气息陌生寒雪尽便以为是他带了沈望月一同来，所以毫无防备。

　　他沐浴更衣后就在书案前研究阵法，来者入殿后，走到他面前都没能让他抬起头来。

　　宋彦将食盒放在书案一旁，提醒道：“师尊先就餐吧。”

　　寒雪尽淡声道：“放下就行，食盒晚些我自己送回膳堂。”

　　宋彦没吭声，寒雪尽鬓边的碎发还挂着水珠，面色浅粉，应该是刚出浴不久。

　　他忽然就想起一个词，出水芙蓉。

　　用来形容寒雪尽再合适不过了。

　　见来者不动弹，寒雪尽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登时往后一仰，手撑着地板，面露惊悚之色，脸唰一下血色退尽。

　　简直见鬼了！

　　宋彦是真心想拜他为师，便上前一步想跟他道歉：“师尊，我……”

　　谁知，他上前一步，寒雪尽就后退一步。

　　宋彦没想那么多，又往前一步，寒雪尽继续后退。

　　眼看就要撞上书架了，宋彦提醒道：“好了，别退了——”

　　“砰”，猝不及防，寒雪尽的后脑重重的撞到了身后的书架。

　　书架上的书卷哗啦啦全部掉了下来，砸到了寒雪尽的身上。

　　寒雪尽：“………”

　　宋彦：“………”

　　宋彦正欲上前，道：“师尊我……”

　　“滚！！！”

　　一声震天吼，还好收得及时，不然就破音了。

　　宋彦彻底怔在原地。

　　寒雪尽站了起来，剑眉倒竖，身上的竹卷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眸光一沉，寒气凌然，愤愤斥道：“你究竟是何人？到底要做什么！？”

　　宋彦心一横，一掀袍跪了下来，仰头看向他，认真道：“弟子宋彦，宋清宁，父亲乃是千秋国国主，想拜长老为师。”

　　寒雪尽宽袖一甩，背过身去，给了他两个字：“不收！”

　　沈月尘说过，寒雪尽吃软不吃硬。

　　宋彦立马转变态度，声音软了下来：“好好好，那师尊总要用餐吧。”

　　寒雪尽更生气了，愤愤道：“谁是你师尊！？”

　　宋彦连连摆手：“是是是，我是你师尊……”

　　“？”

　　“不是不是……”

　　宋彦一紧张就容易嘴瓢，好在脸皮够厚，身子硬朗，挨了一顿抽后好说歹说，寒雪尽还是把饭吃了。

　　这菜式，一看便知是沈月尘挑的，完全符合他的口味。

　　吃完寒雪尽还是毫不留情的让他滚了。

　　——

　　“说来，这个宋彦跟尘儿也有相似之处呢，都是二皇子。”白柳程拿着杯盖，拨着茶沫。

　　寒雪尽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是嫌弃：“你从哪看出来有相似之处？”

　　白柳程端起茶盏吹了吹，抿了一口，大皱眉头，道：“他现在人在东安国做质子，是宋培的八个儿子里最不喜欢的那个，据说孩提之时就被送来了。”

　　千秋国是中原三个国里最弱最小的，近幽州，又夹在安东国与踏云国之间，其实此国是名存实亡，是拦在幽州与中原之间的一道门槛，幽州不会轻易攻进来，安东国与踏云国都在等着对方先出手，自己好以越界之名出兵讨伐。

　　千秋国已是亡羊补牢，瓮中捉鳖，被灭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宋培送宋彦入安东为质，自己的妹妹则与踏云联姻，两国都想讨好。

　　白柳程忍不住问：“我说无心，你为什么总喜欢饮这么苦的茶？”

　　寒雪尽不在看他，专心盯着手中一卷书，淡声道：“与你何干？”

　　白柳程不喝了，一声轻叹，道：“那世子也是身世可怜，其母出身不高，国主又不那么疼他，在宫里被几个嫔妃丢来丢去，谁也不想养他。”

　　寒雪尽眉头蹙起，很是烦躁，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跟这种身世的少年有着什么微妙的缘分，为什么总能让他遇到？

　　最可恨的是他还就心软了。

　　说来宋彦对他其实也没有恶意，初见之时只是认错了人，可自己却心乱如麻，不肯听他解释，还抽了他一顿。

　　在膳堂里也只是自己反应过激了才摔了一跤，于情于理都不能怪他，他来静雪梨院不过是给自己送餐罢了，反倒是自己见到他跟见到鬼一般，然后又抽了他一顿，还吃了他给自己带的饭……

　　想到这里寒雪尽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绯，将书卷平铺在桌案上，抬头问道：“往年也有不少国之皇子公主前来历练，跟着派中子弟修炼即可，为何非要入我门下？”

　　白柳程微微一笑，漫不经心的回答：“谁知道呢，喜欢你吧。”

　　寒雪尽不知道又想到了些什么，当即恼羞成怒，扭过头去，愤愤道：“胡言乱语！什么叫喜欢我？！”

　　“哈哈哈”，白柳程捧腹大笑。

　　寒雪尽恼羞成怒时，面色绯红，薄唇微抿，像极了闹气的姑娘家，白柳程觉得有趣极了。

　　“这几日应当与焕儿见过了吧，如何，是不是与我年轻时如出一辙，甚至更俊。”白柳程将这个俊字说得格外重，言毕还挑了挑眉。

　　“………”

　　寒雪尽无言至极，他们初见之时白柳程都三十有余接近四十了，寒雪尽怎会知晓他年轻时的模样。

　　少主白焕，字悦兮，早年一直在母家无双门，无双门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与极圣殿并列第二，实力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无双门以举世无双的剑法名动天下，白焕归来之时，也向寒雪尽展示过这些年来修炼的成果，他是个好苗子，对寒雪尽也是尊敬有加。

　　寒雪尽不善言辞，却实实在在的夸了句：“不错。”

　　——

　　寒雪尽基本从不授课，时常会外出，接任委派，或修补无间地狱的结界，沈月尘自搬离静雪梨院后也不常能见到寒雪尽。

　　所以他常常独来独往，孑然一身。

　　但最近这段时日弟子们总能看到铁面无心身边多了个人。

　　自沈月尘给宋彦解开结界后寒雪尽也没重新覆盖回去，宋彦就当他是接受自己了。

　　寒雪尽每日出门都能看到宋彦在庭院里，打扫落叶，或是喂鱼。

　　宋彦看似乖巧，见他来，咧嘴一笑，声音甜甜道：“早安，无心长老。”

　　寒雪尽的回答只有三个，滚，嗯，或是直接无视。

　　宋彦会直接跟在寒雪尽身后，走到哪跟到哪，怕他生气，宋彦只敢远远的跟着。

　　寒雪尽一般会先去膳堂用早餐，之后可能会回到静雪梨院窝一天，也可能会外出，一般外出的话他是不会让宋彦跟着的，趁其不备，转瞬消失。

　　今天的早点似乎不太合寒雪尽的口味，他眉头微蹙，纠结半天不知道该选什么菜。

　　寒雪尽不明白，这大清早的，为什么会有麻婆豆腐，酸辣粉，青椒肉丝。

　　随着寒雪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给在柜台后的廖姨吓得是冷汗直冒，生怕他召出墨磷。

　　宋彦在另一条队里麻利的打好了饭，见他不走，便端着木托过去问道：“师尊可是饭菜不合口？”

　　寒雪尽一偏头，寒光一闪，宋彦立马犹如花枯一般低下了头。

　　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无心长老的门槛就是高啊，两个二皇子，一个少主，一个天纵奇才，一个比一个好看，没点关系，没点姿色都入不了他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