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照夜几人正大快朵颐着，楼下又闹哄哄进来几个人，一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身后跟了四五个年轻人，几人正值风华正茂，大概又是第一次出门的缘故，显得格外兴奋，讨论着一路的见闻。
中年文士进门入眼是那三桌气态严肃，毫无江湖气的汉子们，立马心生警觉，没有回头，但向后摆了摆手，三男二女立马安静下来，随后中年文士又看到了正在打量自己、坐在角落的凤凰台弟子，微微一笑便算打过招呼了，对方也点了点头回礼。
店小二殷勤地将一行人领上二楼，就在赵照夜等人边上，中间一扇屏风相隔，安静不了一会儿，有位才十七八岁的少年便按耐不住性子，嘟着嘴看起来颇为不满。
“师傅，好歹您也是比他们高了一个辈分的武林名宿，他们不主动向前拜会也就罢了，打招呼连身都不起，也太不把您放眼里了吧。”
中年文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半晌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回答。
“我太行剑宗与九华凤凰台分立南北，一向交流不多，何况两家都使剑，自然暗地里会有些争锋相对的意味，今日这几个小娃娃的态度有我所说的这些原因，但不止于此。”
另外几位弟子屏息听着，就连之前闹腾的小徒弟也安静下来，睁大眼睛。
“师叔，难道…路上听到的传言是真的？”
出游弟子里年龄最大，喊中年文士做师叔的徒弟眯眼轻轻问。
“此事我也是今日午时收到我宗密信才确定。”
“剑南道徐家的摘梅剑谱？当真流落此地！”
先前不忿的小弟子不由惊呼出声，意识到不对，立马捂住嘴扫视四周。
中年文士只是皱了皱眉，但客栈气氛却是完全不同了，原本热闹非凡的场景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直到小二的一声吆喝才恢复原样。
小弟子自知有错，缩着头，其他师姐师兄虽未说话，但神态不一，有严肃有责怪。
赵照夜倒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场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从刚才的情况看来，这一屋子的人都是为了那本剑谱而来，就算先前不是，今天也是了。
赵照夜这几日没有刻意去留意什么，在加上这种消息流动总是暗面的，所以并未听到相关的消息，摸了摸下颌，在想着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抬头一看，李南木脸色似乎有些不对，立马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和他们有关系？
“时候也不晚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李南木率先站起身来，从右侧楼梯下楼，走向后院，赵照夜看了看左侧的屏风，越发笃定心中所想，就下楼出了门。
到了后院，王玉京将赵照夜出门的事向李南木传达了一下，李南木摇了摇头示意先不用管。
“此地近日是要不安生了，今晚加强警戒，我们明早速速启程离开。”
袁王二人点了点头，看见李南木严肃神态，李柴米也破天荒没有说反对。
“自顾不暇，不用管他。”
顿了一下，李南木又补充到。
赵照夜出门之后踱步至江边，这条江横贯城镇，虽近年大旱伤民，河水却依旧满满当当，滋养一方。
此时月起寒江，银波漾漾，清气盈袖，一叶扁舟静静停在边上，河边老树虬枝百曲，打湿的青石板也泛着皎洁，船在岸？石是水？
赵照夜有些失神，直到孤舟中走出一位苍发老人才回过神，未顾及老人毫不掩饰的戒心，径直走进简陋船舱，取下一片玉竹放在小桌上。
老人有些木讷地拿起玉竹打量一番，细细思量之后抬头问道：
“桥下春波绿？”
“惊鸿照影来。”
赵照夜望向船外，手臂靠着船沿，指尖轻轻敲击。
“我一直觉得你们这规矩得改改，没有像你这样的老头子见着人就吟诗的。”
老头儿听到了诗的下半句，点了点头，把玉竹递向赵照夜。
“有信物，那就没问题。”
赵照夜紧追不舍。
“那有信物还要对诗干嘛？”
“防止有人杀了信物持有者，拿着信物来要消息。”
“又不是不给钱，你还管他是直接拿了你们的还是抢了别人的？”
老头儿似乎确实是老了，认真地想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挠了挠有着几根稀疏白发的头。
“那就是规矩…不能坏…少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摘梅剑谱在哪。”
赵照夜没再打趣老头儿了，直接问道。
老头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才小心地回答。
“不在李家公子小姐手中。”
赵照夜没有说话，玉竹林的人向来如此，答案只给一半，做人留一线，生意才能做得长久。何况老头其实已经很客气地给了赵照夜另一个导向，也就是此事和李家公子小姐确实有关。
“谁放出的消息？”
“剑南道按察使一事。”
牛头不对马嘴，但赵照夜明白意思了。前一阵剑南道按察使柳岁寒在府邸离奇被刺身亡，一方大员惨死，自然是朝廷高度重视的大案，据说事后抓住了按察使府中一个管事，一番严刑逼供什么都说了，但很明显，偷财被撞见便愤而杀人的理由过于牵强，事情必有内幕。
摘梅剑谱出自江南道徐家，早在六七年前徐家因得罪了几股江湖势力被打压得销声匿迹，那个时候就已经传出了徐家家传剑谱流失民间的传言。
如今突然传出剑谱在李松节一行人手中，使得江湖人士群起攻之是为什么？李松节等人对局势知不知情？如果知情为何要单独出行？背后的人是和徐家、剑南道按察使以及李布政使又是什么关系？
赵照夜看着江面仔细思考，并未听说过柳岁寒与李父有交情，二人给外人的印象也是截然不同的，江南西道的李布政使光明正大，正气凛然，为政一方名声沛然，而剑南道柳按察使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据说是一个尖嘴猴腮，阴郁狠辣之人，这二人官声听起来一个天一个地。
老人没有打扰赵照夜的思考，只是静静坐在一旁，有些困了，在打瞌睡。
良久，赵照夜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扔了一个钱袋到桌上，便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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