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词紧紧将主子抱在怀里,主仆二人坐在地上相互依偎着,君竹紧锁着眉,煞白的嘴唇都在不住的颤抖,泪水糊满了她的脸颊,阳词也哭着一遍遍地安慰她,说那不是她的错,可千言万语也换不回两个活生生的人
直到哭得眼睛发酸,脑中紧绷的弦渐渐松弛下来,二人方才隐隐听见窗外飘来的唱曲,婉转凄清的曲调让死寂的夜平添几分哀愁孤寂,她挣脱阳词的怀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院子外走去。
她一直寻着那声音,失魂落魄地站在了灵堂前,一女子身穿素白戏服,青丝如瀑,随意地披在身后,舞着水袖,没有奏乐,口中咿咿呀呀地唱着悼曲。君竹有些迟疑,她站在院子外看了一会儿,觉得鬼神之类的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事了,倘若真有鬼神,那倒也好,君辞风还能常返人间看看她。于是她坚定地走向院子里那个人,可正在距离那人五步的距离时,白衣女子恰在此时回头,口中同样衔着一把展开的素色戏扇,一歪头扇面合上,此人正是君长卿
君竹长卿?
戏扇掉在地上,君辞风的眼眶泛着红仍未褪去,但脸上却没有泪水,她惨淡一笑,说
君长卿我来…送皇兄最后一程
君竹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君长卿看着皇嫂欲言又止,良久,才平静的说
君长卿我想出家
君竹什么?
君长卿我想出家
君长卿仍然这么说
君竹可你还年轻,这样好的年华…
君竹有些不可置信,但君长卿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她十分坚定的说
君长卿生在皇家,我的命不是由我定的,我想出家,这是我唯一有可能做的了主的事,皇兄死了,我也想为他祈福,为顺羲祈福
这件事君竹最后还是点了头,君长卿的话她听进去了,回想这匆匆的一生,儿时的欢乐似过眼云烟,一去不返,少年时无父无母的孤独她只身一人扛过来了,六年的军旅生涯兴许是此生最自在快活的日子,也正是因为不可复得,所以那些看似漫长的岁月才愈发显得弥足珍贵,初回京时,她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心难测,曾经斗得你死我活的一群人如今又剩下几个?老皇帝死了,八皇子君墨白权利熏心不得善终,凌阳难产而亡,二皇子君天陌为妻守丧,九皇子君辞风毒入肺腑,如今君长卿也要出家,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只是当她身处流逝的时光中,她感知不到时光的存在,不会反思,捕捉不到人世间的丝毫变动,只是站在人生的终点回首此生,才觉得处处遗憾
她没有忘记君辞风留给她的遗书,执政三年,她尽心改革,忧国忧民,留给顺羲一个盛世。三年之期已过,她决然隐退山林,立幼子为帝,朝中事务便全权放心交给了三皇子君临昭,那一年,她三十八
隐居的生活还算得上惬意,她只带了几个近侍:阳词,云诗,秉渊,凌洲。在半山腰建了个小院,自种果蔬,春赏花,夏闻蝉,秋听风,冬观雪,就这样,她迎来了自己的四十岁生辰,她把四个近侍叫到身边,每人都给了一百两银子,她说
君竹你们总是要成家的,不能一直守着我,这辈子见多了趋炎附势的人,你们是我人生低谷时最后的支柱,我希望你们能幸福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愿离开,她也不强迫。五人举杯畅饮,一醉方休,人们发现君竹今夜话特别多,他们迷迷糊糊地回忆着从前,一群人又哭又笑,夜深时才醉倒在酒桌上。
君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人的侧脸,轻轻笑了,她独自一人拎着酒坛子出了屋,在一棵槐树底下坐定,她认真地感受着盛夏的夜风,机械般的往口中灌酒,偶尔起兴还要作诗几首
天明时,云诗是第一个起来的,她见君竹不在,便叫醒了其他人,四人急忙出门,刚踏出房门却不由得愣住了,君竹十分安详地靠着槐树睡着了
云诗主子?
云诗轻轻捧起她的脸,手在她鼻下探了探,然后低着头沉默的站起身,四人此时才明白,主子已经彻底离他们而去了